第348章 嘘——我在听-《文豪世界环游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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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欧·亨利抬起头,一脸“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啊”的表情,理直气壮地回答道,“现在很糟糕吗?她连衣服都没脱下来啊。”
这场由异能控制的群体狂欢的高潮,来自于让·热内掀开自己的裙摆开始,伴随着山呼海啸一般的狂热追捧和呼喊声,接着伴随着每次类似于高抬腿的动作时,都会有这样的声响。有很多人就算是嗓子已经被喊哑了,也在狂热地张大着嘴巴,用力地挥舞着手。
让·热内在这一刻如同纽约真正的王,她的美就像是国王的律令,下达之后立刻让人脑海里面的最原始与本能的欲望揭竿而起。
就像是脱掉一件外套似的,注视着她的人轻轻松松地推翻了理性与道德与法律与宗教这一切对于生物来说无所谓的可笑玩意,变成真真正正的纯粹动物。
——人类也不过是一种野兽。
她“咯咯”地轻笑着,很灿烂地笑着,像是永远不会疲惫那样不断地旋转,就是单纯的旋转,好像眩晕这个词汇和她无关,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抚摸过像是水一样服帖地勾勒出她
后腰的头发。
有趣的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性别,但还是更愿意用“她”来称呼面前的这个人。
“我美吗?”
在一次短暂的停下时,她笑盈盈地问道。
她得到的回答是理所当然的。
“那你们爱我吗?”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声音沙哑而又柔软,“你们想和我上床吗?你们想用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身份,告诉这个世界‘你完蛋了’吗?”
这次回答她的是亢奋的尖叫与嘶吼。
在寒冬里,纽约好像被什么东西用一把火刻意地点燃。而薪柴早就准备好了。
让·热内用舌尖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接着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饕足的微笑,像是被这些声音喂饱了似的。
她的眼睛却是百无聊赖的,像是厌倦了这样的热情,或者是单纯的傲慢与不屑,与自己勾着的嘴角形成了鲜明而又矛盾的反差。
“真热情啊。”神女先生低声地说道。
她伸出手,把自己的长裙解下来,扣上自己雪白的坎肩,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那一对水波潋滟的水色眼睛里倒映出无边无际的花朵。
在等了一两秒后,这位在纽约造成了史上可能最大的混乱的男妓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烟,点燃咬在唇中,然后用冒着火的打火机从容地点燃了床边上的花海。
这座岌岌可危的楼是木质的结构,脆弱得就像是千方百计搭建起来的破烂的梦想,只要点上一把火,就能够在短时间内被付之一炬。
所有看着直播的人有着一瞬间的沉默,然后他们好像在这一刻心意相通一般的,以一种类似的庄严与从容,从自己的身上、家里、别人的身上翻出来了各种各样可以点燃火的东西。
“嘘——我们□□了纽约。”
一个声音很温柔地响起:“让这座不属于我们的城市为我们燃烧一次吧。”
北原和枫转过头,看到说这句话的人是一个流浪汉。
他蹲在角落,看着外面大厦上的广告牌,脸上写着幸福,在他的身边是不知道为什么燃烧起来的垃圾堆。在旅行家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哈哈大笑着把自己投入了燃烧的烈火里。
之后在火焰中传来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畅快的大笑,还是后悔痛苦的哀鸣。
北原和枫忍不住放慢了脚步,他看到四周似乎都有烟正在升腾而起,昭示着成群结队的火灾即将——或者已经发生。
“喂喂喂?救火的人已经赶不及了?好吧,我们还得客串一下救火队是吧。话说回来,你们有没有什么快速人工降雨或者能够制造雨水的异能者啊?这么搞感觉没个头诶!”
欧·亨利把老奎因探长的电话挂掉,深吸了一口气,表情痛苦。
他拍了下桌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去加班了,拜。我就知道让这家伙能闹出大乱子,要是我知道她住在哪里,迟早要早上去揍她一顿。”
十一点十三分。
在逐渐燃烧起来的火光里,她温柔地、沉静地抬起自己的头颅,注视着窗户外面,那扇由对楼的一扇窗户所反射出来的日光。
“抱歉,没让你等到我——不过谁叫你愿意信一个骗子的话呢,亲爱的。威廉就从来不会上我的当。”
让·热内借着光观摩了一会儿自己的指甲,轻飘飘地自言自语着,然后转过了头。
她继续跳舞。
跳舞,跳舞,永远不停止的跳舞,跳到骨头已经在诉说不堪重负,跳到肌肉在痛苦地表达精疲力竭,跳到大脑已经开始胀痛,跳到心脏的跳动变成了惶恐无措的乱码。就像是荼蘼花在凋落之前能做到的只有盛开那样,有些生物注定要通过一种方式确认自己的存在。
此处只有舞蹈。
此处只应有舞蹈。
火焰像是野兽逼近自己的猎物,一点点地缩紧着,不过因为一开始开了窗的原因,燃烧产生的雾气暂时还没有办法让她感到窒息。
让·热内从始至终都没有在跳舞的时候唱上一首歌。但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唱歌,只是那种名为美丽与绝望的歌曲调子太高或者太低,以至于根本不愿为人类的耳朵所捕获。
人们能感受到她声音的振动。
那是仿佛灵感战栗一般的颤抖,从喉间蔓延到舌头,从舌尖传达给皓白的牙齿,再接着传递给覆盖上口红的唇,有一瞬间,这片唇因为微微的张开而变得生动如玫瑰的蓓蕾。
如同海浪一叠叠地拍打,如同重瓣的花朵一点点地在黑夜里面盛开,展露出花朵中心的最为脆弱的花蕊,满载着蜜的清甜。
看不见的声音最后蔓延上她的面孔,她微闭的眼眸与喘息着的胸腔,流淌过她琥珀一般细腻和柔美的身体——抵达流淌着鲜血的、□□的足尖。死亡亲吻她的脚踝,甘心做一对翅膀,正如火焰正爱慕地在她的头发上燃烧。
而在火燃烧起来后,她的表情始终温柔,甚至有着庄严的神圣,就像是在十字架上受刑的基督,或者说是别的什么宗教,满足且心甘情愿地啜饮着名为苦难与绝望的液体。
她像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飞鸟,一只只有翅膀的飞鸟,一个纸飞机,一个千纸鹤,一个纸人,一朵花,那样飘飘忽忽的、轻轻盈盈地旋转着,伸展着自己的手旋转着,如同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重量。
或许在有一个瞬间,有人会发现她手里拿着一个香水瓶子大小的玻璃瓶,里面晃动着浅色的液体。或许什么都发现不了。
总之,她在火焰里旋转得如此快、脚步如此轻巧,简直就让人觉得她是为了奔赴到死亡的命运里才这么活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直播结束了。
也许是因为拍摄设备也没有抵抗过火焰;也许是终于有人姗姗来迟的查封;也许是某个人以其中一员的身份,终于玩厌了这个俗套的、恶心的、糟糕的世界。
“咳咳咳,好无聊……”
终于跌倒在地上的人这么嘟囔着,沮丧地侧过脑袋,看着燃烧在自己身上的火焰,以及手臂上扎着的碎玻璃,没有喊疼也没有喊痛,只是这么沮丧地抱怨。
“好无聊哦——威廉,还有北原。”
她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火光,然后叹气,手突然松开,看着手中的玻璃瓶子摔碎在玻璃上。
在以自己为媒介,放大了纽约里人们的欲望后,异能最后的力量被她用在自己的身上,完全屏蔽了痛感,所以对于现在的一切,她更多的感觉就是无聊的麻木。
然后她开始唱歌,闭着眼睛唱歌。
她喜欢闭着眼睛,这样她会感觉自己身边是一片空洞的虚无,而她可以想象这个虚无的东西正在贪婪而垂涎地把自己一点点地吞进去,狼吞虎咽地吞进去,整个身体被包裹住,连着宇宙的一角被大口地撕咬。
这对让·热内来说是一种温柔的幸福——好吧,这可真古怪,不是吗?但她就是这么觉得。
当北原和枫终于跑到那座熟悉的小楼面前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了那座小楼的倾颓。火光里有人站在阳台上面,火焰燃烧在她的身上,但她还在唱歌。
那曾经在唱诗班唱响圣歌的嗓子,如今也在唱美丽而又动人的诗。
然后她转过身,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地交错了一下,然后让·热内微笑起来,手中握着那一朵正在燃烧的荼蘼花,从栏杆上面仰下去,和这座火焰缭绕的楼一起跌落。
她做过很多次这个动作,但每次都是很轻微的一下,就像是一个试图越狱的人千百次对
于这个世界的试探。
但这一次,她彻彻底底地做到了。
如同春日走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在出生之前就只能葬生在茫茫的火海中。
“让!”
北原和枫下意识地伸出手,看着那一片燃烧着的火海,似乎听到有人在轻轻地哼歌,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笑着。
如同荼蘼花开,开完就是一地让人忍不住产生幻觉的浓郁芳香。
十八点十五分。
在靠近傍晚的时间,匆匆而来的暴雨中,北原和枫沉默地用手机再一次播放了下午不知道是谁发过来的录音。在音轨中,她唱无人为她一掷千金,还唱无人与她共结连理。
——但没有下一句。
“因为我突然觉得,就算我是一个骗子,但也说不出来这句话了。”
让·热内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带着明显的笑意。
“北原,你知道吗?死者对于生者来说是什么东西?它们是在黑暗中生长的霉斑,是蜘蛛网与花朵,它长在活人的肺泡里,骨骼的缝隙中,在眼窝里开出黑红饱满到流淌汁水的花朵。它肿胀、庞大、丑陋而迷人——就像是孤独。”
“这个世界将记住我,纽约将留下属于我的痕迹,我觉得这比真正的永生还让人高兴。当然啦,请不要告诉威廉。我发誓,他绝对认不出来这么多死于火灾的人中,到底哪个是我的尸体。我爱他,所以我在了解他上充满信心。”
“北原,晚安。”
“说起来,我突然想起来还没给你送过礼物,那就请你看纽约的雨吧——如果因此产生负罪感和内疚的话,那我可就太高兴了。”
北原和枫抬起头,看着窗外好像没有停歇的大雨,微微叹了一口气。
那一天的纽约的确在下雨。
一开始的雨是红色的,从地面上升腾而起,热烈而又灼烫地滚过。
它们吞噬着丰满多汁、美好懵懂的一切,温柔而缠绵地覆盖过整个纽约,压抑住这座年轻城市饱满的心跳与呼吸,把它照耀得如同天堂一般流淌和溢出着璀璨的光。就像是让·热内一样,有种属于罪恶的神圣。
直到真正的雨打破这一片狼藉。
北原和枫有些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纽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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